过保护

你难道不怕冻

零薰

只是写了自己想看的场景,不必十分认真。真的真的;; 



在争执发生前,我借口从家里跑了出来,这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。 

我看了一眼因为不停弹出讯息而亮着的屏幕。虽然拒绝女孩子是很过分的事,但是拜托了,偶尔休息一下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……我虔诚地想。 

打印机发出「哔——」的纸张不足的声音。我抱来一沓崭新的白纸,准备补充给纸闸时,指腹忽然传来一阵刺痛。我条件反射性地缩了缩肩膀。是什么时候被割伤的?刚刚,也许更早……也许是在排列打印好的乐谱时,纸张的温度短暂地帮我骗过了痛觉受体,才使我没有立即感觉到什么。 

空气里有着碳粉嵌进纸纤维的气味。抱着乐器的男生吵闹着,从打印室的窗外三三两两并排走过。我悻悻地看着伤口,发了好一会的呆。

“薰君?” 

是稍显惊讶的语调。我倒是没有表现得多惊讶。平日里这个时间会在学校逗留的,除了流浪小猫和男高生乐团,也就只有这位「统领夜晚的吸血鬼大人」了吧。 

……真希望他不要在这时贯彻那个奇怪的设定。我像往常一样轻快地打招呼。 

“好巧啊!朔间さん。睡醒了出来散步吗?” 

“莲巳君拜托我提交下一次公演的企画书。薰君怎么会在这里?” 

“这个。我偶尔也会想要认真一点嘛……” 

朔间漫不经心地走向我。在他的视线扫向伤口前,我下意识地把手别过了身后。他缓慢地开口,声音几乎没有起伏。 

“难得见到薰君的这一面,我很感动呢。只不过……希望在对待这种地方时你也可以认真一点。” 

“这种地方?……” 

“吸血鬼对血的气味可是很敏锐的哦?” 

“不要一脸自傲地说出这种台词。” 

“好了。乖哦!把手伸出来——” 

“喂,我可不是小狗啊……”我小声地反驳着,还是顺从地把手伸给他看了。绝不是因为他的语气像个哄骗小孩子打针的护士姐姐。“被纸割到手指的程度,过会就会愈合好的。” 

朔间没有回应我,低垂着睫毛,从制服的侧边口袋里拿出创口贴,认真地替我裹好了伤口。
“再多小心一点。”

“已经很小心了嘛。”我转开视线,故作镇定地打趣道:“会随身带着创口贴,朔间さん是女孩子吗?” 

朔间抬起眼睛,笑吟吟地扣住我的手腕:“呀,我很体贴吧?如果可以使薰君按时参加练习,把我当成女孩子也不是不行呢。” 

我僵硬地笑了笑,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。“是、是吗,我当真了可就不好了……?” 

“仔细想想,这倒的确是个上策。“朔间朝我的方向又靠近了一点,“现在就可以去部活室约会哦?” 

……等等,让人撞见这个样子可是会被写进匿名论坛的啊。 

“哈哈,朔间さん真会开玩笑呢。我还有事改天吧有空见哦!”

我干笑着,适当地搪塞了几句,做出向后退的姿势,像兔子跳出猎人的围剿般落荒而逃了。可想而知,之后的一周,我照旧没能按时参加练习。 

朔间也照旧地没有多苛责我什么。只是小狗的杀人预告LINE着实令我心有余悸。 


2


节目录制顺利结束了。我听着升降电梯呼呼运作的声音,回忆着出门时有没有记得给家里的观赏鱼喂食。 

那两尾鱼是我在杂志片场带回来的。我见它们生得漂亮,和工作人员的女孩子撒娇讨了过来。我听奏汰说,观赏鱼的生命力脆弱极了,流水也会使它们不小心受伤。所以当我把它们带回家时,朔间十分诧异。 

在我带回它们的第二天,朔间意兴盎然地从附近的商店街捧回了一株水生绿植,和一本观赏鱼饲养指南。对于我准备养鱼的这件事,他似乎比我还要积极。我往玻璃器皿里撒下一点鱼食,看它们在水波里横冲直撞。朔间那时坐在我的对面,一只手支着脸,一只手朝我的方向伸了伸。然后把手放到我的头上说:它们会很好的。 

钥匙正反转动了两次。我疑惑地按下把手,边拉开门边向房间喊:“朔ー间さん。门又没锁耶?” 

“因为要等薰君啊。” 

“……不要总是搞得我像走丢的小孩子。” 

我小声地抱怨着,挂上门侧的金属反扣。 

落地灯和电视荧幕形成房间里微弱的光源。朔间抱着靠垫,坐在偌大的绒毛地毯上,出神地盯着电视上的音乐节目,在注意到我的动静时才扭过头,欢快地眨了眨眼睛。 

“薰君,欢迎回家。一起看吧!刚好快出场了。” 

“诶,才不要。”我拖长了声音,径直走向冰箱。“看上去就像守着校运会录影带的过度溺爱子女的笨蛋家长。” 

“又在说这种不近人情的话呢。薰君!要再多变得坦率点才行。” 

……切片面包。即食生菜、生火腿、芝士片。半盒黄油。 

“你在以什么立场说这话啊。” 

我听着电视里传出的转场音乐,有气无力地反驳着。 

被吃掉三分之二的限定口味蛋糕。番茄汁、阿多尼斯君代言的运动饮料…… 

“啊,是薰君!” 

我拧开一瓶纯净水,配合地说。 

“是的是的。三号选手的羽风薰出场了,请注目他的英姿。” 


3


——(MC)虽然十分遗憾,这次作为队长的朔间因为身体不适缺席了呢。 

——(羽风)是的呢。让Fan的大家和相关人士担心了,真是非常抱歉。不过我想他此刻也一定迫切地想要回到各位的身边。对吧?零くん~♪(招手) 

——(大神)喂,吸血鬼混蛋!在看吗?缺了你这个不死者我们还怎么叫「UNDEAD」啊。快点给我恢复好身体! 

——(乙狩)朔间前辈,请务必好好休息。再多依赖我们一点也没关系的。 

——(MC)成员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呢。那么就请大家欣赏即将披露的新曲…… 


4


“薰ー君。我想喝番茄汁。” 

“你过来拿。” 

“嗯……”朔间做出思忖的样子。“那个。好像是「困难的时候就要互相帮助」什么的?好像在哪里听过呢。” 

“……好,我拿。我拿不就行啦。” 

我用餐巾纸拭掉凝结在铝制罐上的水雾,把番茄汁塞到朔间的怀里。然后背抵着沙发,双手环住膝盖,在旁边坐了下来。 

三天前,在准备面向出道一周年公演的练习时,朔间因突发的身体不适而昏倒了。 

尽管在舞台外,朔间一直以一副虚弱得好像会随时失去意识似的样子示人,但是谁也没有真正地预想到,他会像露水从针叶尖上跌落般地忽然倒在了地上。 

诊断的原因是过度疲劳所导致的体力不支,由此朔间被事务所命令休息接下来一周的工作。而原本预定好的音乐节目的演出,也以三个人的版本重新进行了编排。 

舞台的灯光逐渐减弱,朔间少有地安静了下来。在和朔间住进一间公寓后,我才发现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谈话……或许应该说是不吝于分享。 

像是「录制时遇到了可爱的后辈」啦,「片场的猫好像被喂胖了」什么的。这之中很少会有严峻的话题。毕竟没有人想要艰涩的空气。在这方面,我和朔间都偏向于保守主义,一直以来也不约而同地虔信着这种共识。 

“被刚才的发言感动得说不出话啦?”我若无其事地挪揄道。 

“对哦。不如说很难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欣赏大家的表演,想要更多地享受一些。”朔间拣起他擅长的平静且自持的语气,“大家都健康地成长着,没有我也可以好好地做下去。的确很让我感动呢。” 

我感到自己的睫毛小幅度地颤动了一下,“这话可别被那些孩子听去啦,会令他们伤心好一阵的。想必你不会这么做的,对吧?” 

“再怎么说也不会的。不过……”朔间若有所思地笑起来,“我倒是很期待薰君露出伤心的表情。” 

我不满地叫起来:“什么啊!好过分。” 

朔间转过头,眨着眼睛问我:“薰君会不会伤心呢。” 

“不,我会生气。而且……”我摆出一个明朗的笑容,“从刚才的话中,我只能听出「朔间さん似乎很寂寞」的声音。” 

“毕竟我也上了年纪嘛。” 

“又来。”我有点疲惫地把头埋进膝盖,软弱地说:“真希望这不是你的又一个恶趣味考验……” 

“说不准呢。”朔间又一次地把手放到了我的头上,“不过即使是那样,薰君也完美地通关了。” 

我能感觉到他距离我很近。但声音却格外地远,要很用力地去听。 

你做得很好。他说。 

不要害怕。 



ーー害怕什么? 

偶像是反复地被进行着筛选的工作。在决意从事这份工作起,我就已经清楚地感知到了。以「UNDEAD」的名义主流出道后,这份感知就伴随着每一次的演出而愈发真实。 

我有时觉得我是被推行着走的。像湿润的蓝色的海水推行着脊骨,所有从人们那里分来的好意或是被称作爱的一些东西载负着我。如果真的如人们所说被爱是上帝赐予的才能,我想我是被眷顾的那一侧。我也切实地被这些俯拾皆是的爱拯救着,因而感到满心的欢喜。 

害怕恶劣天气,害怕夜晚的低温,害怕赤脚在甲板上行走……我想不明白,也没有很努力地想要明白。我像壁球运动的墙,人们把爱掷向我,我也有求必应地返还回去。 

朔间没能帮助我解开难题,事实上这是只属于我的难题。爱人比起是他的才能更像是他的本能,是婴儿的觅食反射。 

我被动地受惠于此,同时也为这种被动感到恼火。 

“你是把我也当作施洗的对象了吗?”我低低地说,“真可惜呢,我是无神论者。” 

“薰君……?”

我抓住朔间的手,按住他的肩膀,笔直地看向他。 

“让我也怠慢一下你吧,「零君」。” 

“我不知道你想要给自己背负怎样的,该称之为什么,宿命一类的东西。先说好,我是不相信这些啦……” 

“我不会诘难你什么,更不会大言不惭地和你说什么「回到地上吧」。但是在你迁就人类以前,不如先迁就一下自己。” 

“我知道我的困难,正如我知道你的困难一样。所以——” 

……所以什么? 

我看到朔间身后那两尾养在玻璃器皿里的鱼,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把它们抱回家的理由了。也许是因为我想要有所凭依,也许单纯地是因为它们足够的漂亮、醒目……但不是这样的,不应该是这样的。 

为什么我会擅自地认为我可以照料好它们,仅仅是依靠小时候阅读的母亲的房间的书籍,和在海洋生物部偷闲躲静的时间吗?它们应该回到宠物商店和水族馆中,回到充裕的空气和适宜的水温中。它们应该拥有更庞大的爱。 

意料之中地,朔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
除此以外,还有点……别的什么,别的……

我收回放在他肩上的手,蔫蔫地低下了头。 

谁也没有做声。但我知道他在看我,用他的玫瑰色的眼睛。 

我被盯得手心发烫,终于犹疑地开口:“我说的话,你也不必十分认真……” 

我的声音只是盘桓了一会,就毫无攀缘地被打落下来。 

ーー朔间忽然飞快地,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。 

我睁大了眼睛……现在是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了。 

“你、你干嘛?” 

朔间也怔住了。我意识到他的手还被我按在绒毯上,小心地牵动了一下手指。但在我即将松开桎梏时,却反被朔间一声不响地扼住了。我试图挣了挣,朴素地疑惑了起来:他平时力气有这么大吗? 

我和他四目相对,空气安静了好一会。 

“说点什么啊……明明我才是被亲的那个吧……!” 

朔间反倒无措了起来。他微微地低下头,朦朦胧胧地说:“抱歉。那个,因为觉得刚刚的薰君好帅气……” 

我好气又好笑:“什么嘛。” 

“薰君。你很少和我说你的事情吧?我是说……你很少真正地和我说什么吧。我也很难勘中你的想法。” 

朔间愉快地笑起来:“但是在刚才,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同样地,想到了薰君在想的事。” 

我小声地哼了一下,“我想的事可多了。我想要沙子变成星星,想要房子一样大的香蕉船……你就能样样都遂了我的愿吗?” 

朔间懊丧地说:“……那是难了点。不过……我可以做到你现在想的事,我猜。”

他诚心实意地眨起眼睛,“告诉我薰君现在想的事吧。” 

我像被雨水濡湿的翅膀,好不容易咬着舌头、颤抖地丢出一句:“好吧。也许我们可以再多等一会……” 



没有荒天中止的公告,一周年公演在大雨中如期而至。 

小狗雀跃不已:“在大雨里开演唱会,听上去就好过激、背德!不愧是我们「UNDEAD」啊。” 

阿多尼斯君认真地点头,以示赞同:“大神。多亏你的这一番话,我也觉得自己似乎变强了许多。一起努力吧,大神!” 

“喂喂!哪里好啦,让女孩子们受凉生病了怎么办。”我不开心地抱怨,“朔间さん不是很厉害吗?像煽情动画里的角色那样,祈祷一下使天气放晴吧!” 

“真遗憾,我还没有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。何况……”朔间微笑着,皮肤覆着一层细细的光。“在没有雨水滋润的星球上是无法付出爱的吧?” * 

“诶,那是什么台词。朔间さん好肉麻……” 

灯光倾落,把天空映得发白,像巨大的鸭绒枕头,雨点是惊跳的羽毛,被割破了胀出,飞旋。 

白噪声纷扬,舞台下声浪攀了许多层。我站在仪式般、像钻石碎片般的大雨里,被时间流剥离,锻压,成为朝圣者的一员。 

雨水流进话筒,电流声滋滋地响,千千万万的呼声也如海水一样烧过我的耳边。 

我张张手指,又合拢,走向圆形的灯光,像要去拥抱水里的太阳。 


tbc 


* 出自モーニング娘。的「雨の降らない星では愛せないだろう」。是我喜欢的歌!


评论(2)

热度(137)
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